黑白瞬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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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瞬間5（1）
我家小白菜歇了大半個月，眼見時間快到極限，她這才不慌不忙地約我去咖啡廳見面。
英文背景歌環繞耳邊，我點了一杯拿鐵，強行幫無歆點了一杯水果茶。
“為什麽不問問我？”
“你家有咖啡機就別來蹭我的了。”
“白月不讓我喝。”
“那又怎樣？在我的店裏請你喝就不錯了，你上次欠我的大餐我還記著呢，兌現承諾之前休想在我這裏點菜。”
“你不是說想去拍戲嗎？怎麽轉行開咖啡館了？”
“誰叫我是時間管理大師呢，一邊拍戲一邊開店不行嗎……謝謝，拿鐵是我的，果茶那邊，別的不用了……而且絕對沒有帶資，我可是憑實力拿下的角色。”
“演誰？”
“一個紈絝富二代，後來改邪歸正開咖啡廳了。想知道劇名嗎？”
“不想，而且不會去看。”
“是《穰穰滿家》。你早就知道了吧？又跟我裝傻。”
“不感興趣。”
“毫不誇張地說，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制的，世界上沒人比我更適合了。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出演這個角色呢。”
“我沒時間看你本色出演，更沒時間去看被演繹出來的回憶。小說本身的價值更多是舒緩心情，這類型的書打發時間還行，完全沒有必要為此反覆耗費精力。”
“不喜歡書還是不喜歡我啊？我說，咖啡和茶喝差不多了，你打算一直聊這些瑣事浪費時間嗎？我還要忙著去處理你的爛攤子呢。”
“容釋之有空嗎？叫他一起過來。”
“既然葉無歆大小姐放了話，不管他容大公子有沒有空，我綁也能把他給你綁來。不過就別叫他來這了，一起去我家，信息屏蔽等級不比你家的差，保準一點信息都漏不出去。”
“你做事從來不用我操心，談完我請你們吃飯。”
“你知道我最□□神安慰這一套。本來是想好好宰你一頓的，但看在你時日無多的份上，就以德報怨不計較了。叫你家司機師傅回家好好睡一覺，剩下的工作全盤交給我就好了。我家新來了一個五星級大廚，再讓你免費占個便宜。”
***
四歲的小女孩有一只心愛的小狗。某天吃完晚飯，小女孩的父母告訴她，她視為親人的寵物已經成為了她的一部分。如果你是這個小女孩，你會作何反應？
三人齊坐於花園涼亭之下，無歆獲得了一杯心心念念的特濃咖啡，緩緩展開故事脈絡。
聽取故事細節意味著任重道遠。我們已經知道太多，比起來路不明的陌生人，知根知底的朋友往往更適合發展成為得力幹將。
下面，我將會綜合已知和新得知的線索，呈現出完整的故事情節。
小女孩選擇不聞不問，視若無睹地離開餐桌。
只是從此，她的眼睛熄滅了，再未覆燃。
小女孩的父母告訴她，人類的本性就是殘暴不仁、冷血無情。可他們也偏偏鐘愛偽裝，明明內裏汙穢不堪，卻還要假裝純潔無暇。
人類每條法律都是自私的利己主義。有太多人肆意破壞了自然之後還大肆宣揚人性的美德，他們明明僅僅是拯救了一只肚子裏滿是塑料袋的海龜，簡直可笑至極！
人類為什麽不敢面對自己的本性？為什麽覺得連環殺人犯很恐怖？殺人和殺豬有什麽區別？為什麽豬肉可以成為食物，而人肉不可以？世界上那麽多生命，連路邊的一棵小草都會呼吸，憑什麽只有人命金貴？
當時的小女孩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些觀點，但是心底裏的聲音告訴她：這些話有問題，一定有哪裏不對。
世間陰陽平衡，任何三維事物都不可能只有一個面。問題即是答案，存在即是必然。從自然獲得答案，卻又立馬否決。一個年輕幼稚的小孩能明白什麽呢？道理嗎？為賦新詞強說愁了吧。即便想通了又能如何？道理是直的，路永遠是彎的。哲學論題就是這麽討厭，她一點都不喜歡。
小女孩躺在天臺花園之上。藍花楹從街道對面飄過來，一只松鼠圍繞在她身旁打轉。
不行，如果不給自己一個答案，她今後該站在什麽立場上？
東方崇尚忠孝節義，父母之命猶如聖旨般不可違背。她該做個聽話的好孩子嗎？
沒有答案。
她解開松鼠身上的束縛。
今後順勢而為，有緣自會再見。
這一幕，發生在小學踩踏事件之後。
那天午休結束，她自己紮好頭發下了樓。剛出樓道，她就聽見了哭喊的求救聲。“啊！我的腳！”“不要踩我！”“我在墊子下面，不要往上壓了。”“媽媽……救我……”“我喘不上氣了……”“救命啊……”
她看見窄窄的樓道裏塞滿了人，巨大的海綿墊下面壓著七八個小孩。
幾秒鐘之內，不明所以的孩子拼命往外擠。前面的孩子摔倒，後面的孩子又一擁而上。喧囂不斷，求救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老舊的居民樓裏散發出陰森幽怨的氣息。
跳高用的海綿墊是幾天前搬過來的。小孩子對於任何事情都抱有天真的好奇心。言言後來說早在案發前一天就看到有小朋友在玩海綿墊，只是那時已經快上課了，午休的居民樓裏幾乎沒人，才逃過了一樁慘案。
後來警察說是體育老師的過失，校長、副校長和相關老師都被判了刑。孩子中，只有她知道海綿墊究竟從何而來。
女孩想離開。
即便找不到解決的方法，也不能一直這樣看下去。
她當時的班主任從背後抱住了她，雙手按住她的腦袋，逼迫她正視樓道裏發生的一切。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那都是一個貼心女教師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寶貝，你看到了嗎？你到底在堅持什麽呢？我們學校包下這棟居民樓給一二年級的小朋友午休。他們才六七歲。你敢說他們真的無知無覺嗎？不，他們當中有好些都看到了被壓在下面的同伴，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踩上去了。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大一些，他們毅然決然地選擇傷害他人。這才是人的本性。
“他們都是小孩子啊！受社會影響最小的群體，也是最接近人類天性的群體。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所有人。前面的小朋友驚恐哭泣，後面的小朋友絲毫沒有打算停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做清白者，可世界上根本沒有清白者，他們只是不想擔當罷了。
“世界上最殘忍的生物憑什麽宣傳那些所謂的美德？一切偽裝在突如其來的意外下都無異於是以卵擊石，華麗的糖衣經不起自然的小小考驗。過於發達的科技損害了除人類以外所有物種的生存，獨霸專橫的自私天性讓我們如何稱霸地球，就會如何毀掉這個星球。
“你覺得這是對的嗎？你想用你的天賦和才能助長這些罪孽嗎？決定好站在哪一邊了嗎？生物化學的領域歡迎你，你會成為你父母的得力幹將，你會成為拯救這個世界的救星……”
堵在樓道裏的小朋友被各樓層老師順著叫回去，擔架連著從樓道裏擡出來十多個孩子。班主任仍然以學生受驚為理由抱著她。
她的小手摟住老師的脖子，認認真真給出答案：“你說人類現在的發展破壞原始規律，但存在即是必然，破壞這層必然的你們才是真正的逆流而動者。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執念裏，你們就這麽確定你們的目標不是執念？有程序就有漏洞，有漏洞就可以升級。你們的目標是升級嗎？是想推翻這個文明吧。這是不對的，我不喜歡，更不會去做。”
她說完，從班主任懷裏掙脫下來。樓道裏已經清空了，她趁沒人之際沖上居民樓四層班級的所在之地。
樓上一片哭喊聲，感受到恐懼氣氛的孩子迅速將情緒擴張、蔓延，值班老師只好一個個順著安撫。供她午休的房間裏有九個小女孩，她輕拍一個坐在窗邊哽咽的小孩。
“有太陽就有希望，你看看外面，今天陽光很好，不會有事的。警察和醫生已經來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那個女生沒反應過來，但另一個女生跟著嘟囔了一句：“有太陽就有希望。”
最後房間裏的八個女孩都不哭了，咿咿呀呀鬧著安慰彼此，“沒事的，有陽光的地方就有希望。”“我媽媽會來找我的，你媽媽也會來找你的。”“我們不會有事，警察叔叔會保護我們的。”“不要哭了，哭也沒有用，我們來玩包剪錘。”
事後電視新聞上播報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之前聽到的七聲呼喊竟是亡命絕唱。
第二天，她班裏某個同學的桌子上擺著一捧百合花。
這個小女孩名叫葉無歆。取名無歆，雙關之意明顯。既然自稱站在世界頂端，那麽他們的孩子就必須錦衣玉食，無需羨慕，冷血無情，不需人性。
無歆沒在小學裏待過幾天，小半數的時間在不同國家的生物研究所。
她那部分時間都跟著一位德國導師做事。這位博士已經在德國生物界獲有相當耀眼的地位，一直帶領團隊在研究某項生化課題。他雖發自內心地認可無歆這個天才小孩，但他對其背景幾乎全然不知。
前年年初，這位德國博士帶領的團隊研發出了一種治療神經系統的特效藥物RP1816和HF7314混合藥物。好似天堂與地獄的關聯。只有兩種藥物混合使用，才能達到治療神經系統疾病的效果。經實驗表明，只註射藥物HF7314的小白鼠無明顯變化，而只註射藥物RP1816的小白鼠一個月後突發死亡。這一個月期間它表現的毫無異常，卻在第31天的時候心臟驟停，毫無預兆。其發病原理類似於藥品在動物體內發酵，待化學藥劑和血液中的物質充分融合，待到血液交匯到特定地點，便會迅速產生病變。
該博士又進行了多次控制變量實驗，發現一般的常規檢查無法檢測出問題所在，即使用特殊儀器檢測出問題進行治療之後，所有參與實驗的小白鼠無一例外全部心肌梗塞。
綜上所述，博士隱藏了所有實驗結果和藥物配方，對一切研究過程高度加密，手下的研究員即使零零碎碎聽說到部分實驗結果也不成氣候，清楚藥物配方的全都是經歷過生死之交的戰友。
盡管消息閉鎖，但藥物的強烈副作用還是流傳到不法分子的耳朵裏。這個奇特的藥品太方便了，白色粉末、易溶於水、味道極淡，正好可以幫助他們完成重創人類社會的怪誕想法。對他們來說，近年來人口出生率的大幅下降就是老天爺對人類惡行的懲罰，所有的自然災害都是人類咎由自取的結果。
自那天起，研究中心的主要研究員接連消失，收到的信件裏不斷夾雜指甲蓋、牙齒等帶血物件。博士深知他的戰友都是寧死不屈的英雄，也深知自己時日無多。他心想RP1816的所有數據可以全盤摧毀，但萬一某天他們獲取了殘存的藥物數據……不行，一定要有人繼續研究下去。他在別的國家還有夥伴、戰友，可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受嚴密監視，根本沒有辦法順利傳出消息。
“老師，他們不會殺我。”
博士到那時才知曉葉無歆的身份。這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啊！他親自教了這個孩子這麽多，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這個孩子的心性。
“不是我洩露的，”她突然想起來那層該死的血緣關系，以及那些人對她變態的關註，“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孩子，你沒錯。你是我和兄弟幾個教出來的，我們比那些人更了解你……”
博士燒毀了所有資料，親手炸毀實驗中心。他很清楚葉無歆因為一些事情記憶力永久性受損，但他依舊要求她只靠腦子記住RP1816和HF7314的全部關鍵信息，又把瑣碎到根本無法用人腦記憶的內容存進U盤裏交給她，要求她記憶完後立刻摧毀。
“你該回中國去找老容了。有機會就去找你和小白月的老師們，他們會告訴你該怎麽做。雖然你和他們都很熟，但你切記不可以告訴他們藥物信息，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能握住它。”
一周之內，研究中心所有相關人員皆自殺於家中，死亡方式無一例外——割喉而亡。死者全無掙紮痕跡，一刀斃命，死志堅決。
回國之後，他們終於鎖定世上唯一保有藥物信息的人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譚女士親自帶人把無歆的別墅搜了個底兒掉，其父葉先生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她交出資料。
當時已知RP1816可以使小白鼠服用後一個月左右死亡，而這個死亡期限在人類身上的推測時間大概為14個月。也就是說，在這14個月內，他們可以大規模投毒，而且醫院的常規檢測無法檢查出身體異樣，基本上沒有被發現中毒的風險。等14個月之後，各國境內會陸續發現健康的人突然暴斃，世界上將會充斥起經久不散的恐怖氣氛。
基於這個瘋狂的設想，他們在引發了一場“大屠殺”，目的是為了讓葉無歆親眼看到大部分普通人民的愚昧無知、善惡不分，從而幫助他們一起懲治這種作惡多端的愚蠢生物。
實際上，他們差點成功了。
他們用各種暗示引導無歆去某個貧困山區進行捐贈活動，她為那些孩子們的笑臉感到由衷地高興。但是因為她手下的某個化工產業出了問題，她不得已乘坐次日淩晨的航班飛往意大利。剛走出機場，她就接到宋言言打過去的電話。
“阿歆你在哪裏呀？你這兩天不是要去山區做公益嗎？新聞上說你要去的那個村子著火了，你現在怎麽樣……哦，你在意大利呀？嚇死我了，我還說怎麽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呢……對啊，你上網看看，死傷非常慘重，死亡和失蹤人口共有107人……餵，你沒事吧？怎麽不說話了……嗯，我很好，今天周末哪也沒去，現在我這邊是下午四點半。那你千萬註意身體，不要太累了，拜。”
無歆點開了央視媒體發布的新聞，主新聞底下，數十名記者采訪受害者的視頻像海洋生物，亂七八糟的比比皆是。
“我兒子和孫女都被燒死了，老婆子也找不著了。前天有一個小姑娘來我們這，說是要給我們送物資，冠冕堂皇的。老朱說那姑娘命裏帶煞，是給我們帶了災禍的，起初我們還不信哩。因為我孫女笑得太開心了，我們家裏面也好一陣子沒吃過肉了。之前說是天災，現在想來，村子裏怎麽可能會莫名其妙起大火嘛！很多弟兄的房子都燒沒了，肯定是那個小丫頭帶來的黴運！”
“小夥子，小夥子，我這老哥哥說不清楚，讓我來說……對對對，這老頭就是我三哥……我們家的運氣一向很好，都是老祖宗庇佑。這不，天煞孤星都沒能克死我們……誰說的？還能是誰呀，我們村裏的大祭司唄！我跟你們說，他可靈了，我兒子生病都不用吃藥，喝完符水就突然好了。別看那個小丫頭片子看起來良心還不錯，其實就是個掃把星，專門給人帶黴運的嘞！”
“就是怪她！我們村一百年來都沒出事，偏偏她一來就出事了，怎麽看都不對嘛。那丫頭肯定沒一點好心，送我們東西和錢就是想讓別人誇她，否則也不會引發老天爺的憤怒。火神本來是想降罪於她的，可是她居然悄悄跑路了，才讓我們這些無辜之人遭殃啊！天殺的！我的大胖孫兒就這麽沒了，我以後該怎麽活啊——”
“那小丫頭的名字？我沒問過。老姐姐，你們問過沒有？哎呀，她叫什麽玩意兒不重要！那災星給我們這麽大一場災禍，誰關心她叫什麽名字呀！你們城裏人就是喜歡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要是有這閑心，還不如多關心一下我們這些苦命人吶！”
“我嗎？我不像老叔和阿婆他們相信什麽鬼神之說，但我覺得村裏著火真的和小妹妹有關。我爸是咱村第一批大學生，我也是在城裏生的，念了個一般的大學。哪個正常的小女孩能隨隨便便拿出那麽大一筆錢？她好像才十幾歲的樣子吧？不僅沒有大人陪著來，她還在起火前一天夜裏悄悄溜走了。你們用理智想想，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
類似的受害者采訪還有很多。無歆直勾勾盯著手機屏幕，不理解她純粹想幫人的善心怎麽會給她安上殺人兇嫌和縱火犯的罪名。
又或許，真是她的罪過。
十點零七分是她出生的時間。
興許又是巧合，107是最令她最痛苦的數字。
他們知道無歆聰慧過人，在當年事件幸存者當中，她是最有可能知道RP1816和HF7314配方的人。說是可能，實際是確信。他們深知以那些自詡正義之士的脾性。如果不研制出RP1816的適配解藥，他們就算是死也不得安寧。換句話說，即使所有研究中心被摧毀，所有和藥物有關的人事物全部人間蒸發，也一定有人保留下了完整的藥物信息。
這樣的人只有一個。
葉無歆坐在專車上前往那家化學公司，手機嗡嗡作響。跑車在馬路上開得飛快，烏雲卻絲毫不願意往後移。
“老大，你下飛機了吧？我們……”
無歆什麽都沒有聽到，因為她的腦海裏不斷回放起村民的尖叫，遮蓋了其餘的一切聲音。她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十分鐘後到，有什麽事一會兒再說。”
107朵藍花楹，107聲槍響，107條人名。傷口上抹蜜，剝皮時刮骨——這些，都是她的成長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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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白菜歇了大半個月，眼見時間快到極限，她這才不慌不忙地約我去咖啡廳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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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問問我？”
“你家有咖啡機就別來蹭我的了。”
“白月不讓我喝。”
“那又怎樣？在我的店裏請你喝就不錯了，你上次欠我的大餐我還記著呢，兌現承諾之前休想在我這裏點菜。”
“你不是說想去拍戲嗎？怎麽轉行開咖啡館了？”
“誰叫我是時間管理大師呢，一邊拍戲一邊開店不行嗎……謝謝，拿鐵是我的，果茶那邊，別的不用了……而且絕對沒有帶資，我可是憑實力拿下的角色。”
“演誰？”
“一個紈絝富二代，後來改邪歸正開咖啡廳了。想知道劇名嗎？”
“不想，而且不會去看。”
“是《穰穰滿家》。你早就知道了吧？又跟我裝傻。”
“不感興趣。”
“毫不誇張地說，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我量身定制的，世界上沒人比我更適合了。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出演這個角色呢。”
“我沒時間看你本色出演，更沒時間去看被演繹出來的回憶。小說本身的價值更多是舒緩心情，這類型的書打發時間還行，完全沒有必要為此反覆耗費精力。”
“不喜歡書還是不喜歡我啊？我說，咖啡和茶喝差不多了，你打算一直聊這些瑣事浪費時間嗎？我還要忙著去處理你的爛攤子呢。”
“容釋之有空嗎？叫他一起過來。”
“既然葉無歆大小姐放了話，不管他容大公子有沒有空，我綁也能把他給你綁來。不過就別叫他來這了，一起去我家，信息屏蔽等級不比你家的差，保準一點信息都漏不出去。”
“你做事從來不用我操心，談完我請你們吃飯。”
“你知道我最□□神安慰這一套。本來是想好好宰你一頓的，但看在你時日無多的份上，就以德報怨不計較了。叫你家司機師傅回家好好睡一覺，剩下的工作全盤交給我就好了。我家新來了一個五星級大廚，再讓你免費占個便宜。”
***
四歲的小女孩有一只心愛的小狗。某天吃完晚飯，小女孩的父母告訴她，她視為親人的寵物已經成為了她的一部分。如果你是這個小女孩，你會作何反應？
三人齊坐於花園涼亭之下，無歆獲得了一杯心心念念的特濃咖啡，緩緩展開故事脈絡。
聽取故事細節意味著任重道遠。我們已經知道太多，比起來路不明的陌生人，知根知底的朋友往往更適合發展成為得力幹將。
下面，我將會綜合已知和新得知的線索，呈現出完整的故事情節。
小女孩選擇不聞不問，視若無睹地離開餐桌。
只是從此，她的眼睛熄滅了，再未覆燃。
小女孩的父母告訴她，人類的本性就是殘暴不仁、冷血無情。可他們也偏偏鐘愛偽裝，明明內裏汙穢不堪，卻還要假裝純潔無暇。
人類每條法律都是自私的利己主義。有太多人肆意破壞了自然之後還大肆宣揚人性的美德，他們明明僅僅是拯救了一只肚子裏滿是塑料袋的海龜，簡直可笑至極！
人類為什麽不敢面對自己的本性？為什麽覺得連環殺人犯很恐怖？殺人和殺豬有什麽區別？為什麽豬肉可以成為食物，而人肉不可以？世界上那麽多生命，連路邊的一棵小草都會呼吸，憑什麽只有人命金貴？
當時的小女孩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些觀點，但是心底裏的聲音告訴她：這些話有問題，一定有哪裏不對。
世間陰陽平衡，任何三維事物都不可能只有一個面。問題即是答案，存在即是必然。從自然獲得答案，卻又立馬否決。一個年輕幼稚的小孩能明白什麽呢？道理嗎？為賦新詞強說愁了吧。即便想通了又能如何？道理是直的，路永遠是彎的。哲學論題就是這麽討厭，她一點都不喜歡。
小女孩躺在天臺花園之上。藍花楹從街道對面飄過來，一只松鼠圍繞在她身旁打轉。
不行，如果不給自己一個答案，她今後該站在什麽立場上？
東方崇尚忠孝節義，父母之命猶如聖旨般不可違背。她該做個聽話的好孩子嗎？
沒有答案。
她解開松鼠身上的束縛。
今後順勢而為，有緣自會再見。
這一幕，發生在小學踩踏事件之後。
那天午休結束，她自己紮好頭發下了樓。剛出樓道，她就聽見了哭喊的求救聲。“啊！我的腳！”“不要踩我！”“我在墊子下面，不要往上壓了。”“媽媽……救我……”“我喘不上氣了……”“救命啊……”
她看見窄窄的樓道裏塞滿了人，巨大的海綿墊下面壓著七八個小孩。
幾秒鐘之內，不明所以的孩子拼命往外擠。前面的孩子摔倒，後面的孩子又一擁而上。喧囂不斷，求救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老舊的居民樓裏散發出陰森幽怨的氣息。
跳高用的海綿墊是幾天前搬過來的。小孩子對於任何事情都抱有天真的好奇心。言言後來說早在案發前一天就看到有小朋友在玩海綿墊，只是那時已經快上課了，午休的居民樓裏幾乎沒人，才逃過了一樁慘案。
後來警察說是體育老師的過失，校長、副校長和相關老師都被判了刑。孩子中，只有她知道海綿墊究竟從何而來。
女孩想離開。
即便找不到解決的方法，也不能一直這樣看下去。
她當時的班主任從背後抱住了她，雙手按住她的腦袋，逼迫她正視樓道裏發生的一切。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那都是一個貼心女教師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寶貝，你看到了嗎？你到底在堅持什麽呢？我們學校包下這棟居民樓給一二年級的小朋友午休。他們才六七歲。你敢說他們真的無知無覺嗎？不，他們當中有好些都看到了被壓在下面的同伴，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踩上去了。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大一些，他們毅然決然地選擇傷害他人。這才是人的本性。
“他們都是小孩子啊！受社會影響最小的群體，也是最接近人類天性的群體。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所有人。前面的小朋友驚恐哭泣，後面的小朋友絲毫沒有打算停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做清白者，可世界上根本沒有清白者，他們只是不想擔當罷了。
“世界上最殘忍的生物憑什麽宣傳那些所謂的美德？一切偽裝在突如其來的意外下都無異於是以卵擊石，華麗的糖衣經不起自然的小小考驗。過於發達的科技損害了除人類以外所有物種的生存，獨霸專橫的自私天性讓我們如何稱霸地球，就會如何毀掉這個星球。
“你覺得這是對的嗎？你想用你的天賦和才能助長這些罪孽嗎？決定好站在哪一邊了嗎？生物化學的領域歡迎你，你會成為你父母的得力幹將，你會成為拯救這個世界的救星……”
堵在樓道裏的小朋友被各樓層老師順著叫回去，擔架連著從樓道裏擡出來十多個孩子。班主任仍然以學生受驚為理由抱著她。
她的小手摟住老師的脖子，認認真真給出答案：“你說人類現在的發展破壞原始規律，但存在即是必然，破壞這層必然的你們才是真正的逆流而動者。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執念裏，你們就這麽確定你們的目標不是執念？有程序就有漏洞，有漏洞就可以升級。你們的目標是升級嗎？是想推翻這個文明吧。這是不對的，我不喜歡，更不會去做。”
她說完，從班主任懷裏掙脫下來。樓道裏已經清空了，她趁沒人之際沖上居民樓四層班級的所在之地。
樓上一片哭喊聲，感受到恐懼氣氛的孩子迅速將情緒擴張、蔓延，值班老師只好一個個順著安撫。供她午休的房間裏有九個小女孩，她輕拍一個坐在窗邊哽咽的小孩。
“有太陽就有希望，你看看外面，今天陽光很好，不會有事的。警察和醫生已經來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那個女生沒反應過來，但另一個女生跟著嘟囔了一句：“有太陽就有希望。”
最後房間裏的八個女孩都不哭了，咿咿呀呀鬧著安慰彼此，“沒事的，有陽光的地方就有希望。”“我媽媽會來找我的，你媽媽也會來找你的。”“我們不會有事，警察叔叔會保護我們的。”“不要哭了，哭也沒有用，我們來玩包剪錘。”
事後電視新聞上播報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之前聽到的七聲呼喊竟是亡命絕唱。
第二天，她班裏某個同學的桌子上擺著一捧百合花。
這個小女孩名叫葉無歆。取名無歆，雙關之意明顯。既然自稱站在世界頂端，那麽他們的孩子就必須錦衣玉食，無需羨慕，冷血無情，不需人性。
無歆沒在小學裏待過幾天，小半數的時間在不同國家的生物研究所。
她那部分時間都跟著一位德國導師做事。這位博士已經在德國生物界獲有相當耀眼的地位，一直帶領團隊在研究某項生化課題。他雖發自內心地認可無歆這個天才小孩，但他對其背景幾乎全然不知。
前年年初，這位德國博士帶領的團隊研發出了一種治療神經系統的特效藥物RP1816和HF7314混合藥物。好似天堂與地獄的關聯。只有兩種藥物混合使用，才能達到治療神經系統疾病的效果。經實驗表明，只註射藥物HF7314的小白鼠無明顯變化，而只註射藥物RP1816的小白鼠一個月後突發死亡。這一個月期間它表現的毫無異常，卻在第31天的時候心臟驟停，毫無預兆。其發病原理類似於藥品在動物體內發酵，待化學藥劑和血液中的物質充分融合，待到血液交匯到特定地點，便會迅速產生病變。
該博士又進行了多次控制變量實驗，發現一般的常規檢查無法檢測出問題所在，即使用特殊儀器檢測出問題進行治療之後，所有參與實驗的小白鼠無一例外全部心肌梗塞。
綜上所述，博士隱藏了所有實驗結果和藥物配方，對一切研究過程高度加密，手下的研究員即使零零碎碎聽說到部分實驗結果也不成氣候，清楚藥物配方的全都是經歷過生死之交的戰友。
盡管消息閉鎖，但藥物的強烈副作用還是流傳到不法分子的耳朵裏。這個奇特的藥品太方便了，白色粉末、易溶於水、味道極淡，正好可以幫助他們完成重創人類社會的怪誕想法。對他們來說，近年來人口出生率的大幅下降就是老天爺對人類惡行的懲罰，所有的自然災害都是人類咎由自取的結果。
自那天起，研究中心的主要研究員接連消失，收到的信件裏不斷夾雜指甲蓋、牙齒等帶血物件。博士深知他的戰友都是寧死不屈的英雄，也深知自己時日無多。他心想RP1816的所有數據可以全盤摧毀，但萬一某天他們獲取了殘存的藥物數據……不行，一定要有人繼續研究下去。他在別的國家還有夥伴、戰友，可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受嚴密監視，根本沒有辦法順利傳出消息。
“老師，他們不會殺我。”
博士到那時才知曉葉無歆的身份。這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啊！他親自教了這個孩子這麽多，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這個孩子的心性。
“不是我洩露的，”她突然想起來那層該死的血緣關系，以及那些人對她變態的關註，“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孩子，你沒錯。你是我和兄弟幾個教出來的，我們比那些人更了解你……”
博士燒毀了所有資料，親手炸毀實驗中心。他很清楚葉無歆因為一些事情記憶力永久性受損，但他依舊要求她只靠腦子記住RP1816和HF7314的全部關鍵信息，又把瑣碎到根本無法用人腦記憶的內容存進U盤裏交給她，要求她記憶完後立刻摧毀。
“你該回中國去找老容了。有機會就去找你和小白月的老師們，他們會告訴你該怎麽做。雖然你和他們都很熟，但你切記不可以告訴他們藥物信息，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能握住它。”
一周之內，研究中心所有相關人員皆自殺於家中，死亡方式無一例外——割喉而亡。死者全無掙紮痕跡，一刀斃命，死志堅決。
回國之後，他們終於鎖定世上唯一保有藥物信息的人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譚女士親自帶人把無歆的別墅搜了個底兒掉，其父葉先生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她交出資料。
當時已知RP1816可以使小白鼠服用後一個月左右死亡，而這個死亡期限在人類身上的推測時間大概為14個月。也就是說，在這14個月內，他們可以大規模投毒，而且醫院的常規檢測無法檢查出身體異樣，基本上沒有被發現中毒的風險。等14個月之後，各國境內會陸續發現健康的人突然暴斃，世界上將會充斥起經久不散的恐怖氣氛。
基於這個瘋狂的設想，他們在引發了一場“大屠殺”，目的是為了讓葉無歆親眼看到大部分普通人民的愚昧無知、善惡不分，從而幫助他們一起懲治這種作惡多端的愚蠢生物。
實際上，他們差點成功了。
他們用各種暗示引導無歆去某個貧困山區進行捐贈活動，她為那些孩子們的笑臉感到由衷地高興。但是因為她手下的某個化工產業出了問題，她不得已乘坐次日淩晨的航班飛往意大利。剛走出機場，她就接到宋言言打過去的電話。
“阿歆你在哪裏呀？你這兩天不是要去山區做公益嗎？新聞上說你要去的那個村子著火了，你現在怎麽樣……哦，你在意大利呀？嚇死我了，我還說怎麽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呢……對啊，你上網看看，死傷非常慘重，死亡和失蹤人口共有107人……餵，你沒事吧？怎麽不說話了……嗯，我很好，今天周末哪也沒去，現在我這邊是下午四點半。那你千萬註意身體，不要太累了，拜。”
無歆點開了央視媒體發布的新聞，主新聞底下，數十名記者采訪受害者的視頻像海洋生物，亂七八糟的比比皆是。
“我兒子和孫女都被燒死了，老婆子也找不著了。前天有一個小姑娘來我們這，說是要給我們送物資，冠冕堂皇的。老朱說那姑娘命裏帶煞，是給我們帶了災禍的，起初我們還不信哩。因為我孫女笑得太開心了，我們家裏面也好一陣子沒吃過肉了。之前說是天災，現在想來，村子裏怎麽可能會莫名其妙起大火嘛！很多弟兄的房子都燒沒了，肯定是那個小丫頭帶來的黴運！”
“小夥子，小夥子，我這老哥哥說不清楚，讓我來說……對對對，這老頭就是我三哥……我們家的運氣一向很好，都是老祖宗庇佑。這不，天煞孤星都沒能克死我們……誰說的？還能是誰呀，我們村裏的大祭司唄！我跟你們說，他可靈了，我兒子生病都不用吃藥，喝完符水就突然好了。別看那個小丫頭片子看起來良心還不錯，其實就是個掃把星，專門給人帶黴運的嘞！”
“就是怪她！我們村一百年來都沒出事，偏偏她一來就出事了，怎麽看都不對嘛。那丫頭肯定沒一點好心，送我們東西和錢就是想讓別人誇她，否則也不會引發老天爺的憤怒。火神本來是想降罪於她的，可是她居然悄悄跑路了，才讓我們這些無辜之人遭殃啊！天殺的！我的大胖孫兒就這麽沒了，我以後該怎麽活啊——”
“那小丫頭的名字？我沒問過。老姐姐，你們問過沒有？哎呀，她叫什麽玩意兒不重要！那災星給我們這麽大一場災禍，誰關心她叫什麽名字呀！你們城裏人就是喜歡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要是有這閑心，還不如多關心一下我們這些苦命人吶！”
“我嗎？我不像老叔和阿婆他們相信什麽鬼神之說，但我覺得村裏著火真的和小妹妹有關。我爸是咱村第一批大學生，我也是在城裏生的，念了個一般的大學。哪個正常的小女孩能隨隨便便拿出那麽大一筆錢？她好像才十幾歲的樣子吧？不僅沒有大人陪著來，她還在起火前一天夜裏悄悄溜走了。你們用理智想想，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
類似的受害者采訪還有很多。無歆直勾勾盯著手機屏幕，不理解她純粹想幫人的善心怎麽會給她安上殺人兇嫌和縱火犯的罪名。
又或許，真是她的罪過。
十點零七分是她出生的時間。
興許又是巧合，107是最令她最痛苦的數字。
他們知道無歆聰慧過人，在當年事件幸存者當中，她是最有可能知道RP1816和HF7314配方的人。說是可能，實際是確信。他們深知以那些自詡正義之士的脾性。如果不研制出RP1816的適配解藥，他們就算是死也不得安寧。換句話說，即使所有研究中心被摧毀，所有和藥物有關的人事物全部人間蒸發，也一定有人保留下了完整的藥物信息。
這樣的人只有一個。
葉無歆坐在專車上前往那家化學公司，手機嗡嗡作響。跑車在馬路上開得飛快，烏雲卻絲毫不願意往後移。
“老大，你下飛機了吧？我們……”
無歆什麽都沒有聽到，因為她的腦海裏不斷回放起村民的尖叫，遮蓋了其餘的一切聲音。她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十分鐘後到，有什麽事一會兒再說。”
107朵藍花楹，107聲槍響，107條人名。傷口上抹蜜，剝皮時刮骨——這些，都是她的成長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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